初商

本命喻文州
产出喻王喻无差不拆

【喻王】凤凰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

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

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 

保尔·艾吕雅



黝黑的天幕落下了。与亘古以来的夜晚一样,国王、战士和改革家都披着同样的晦涩月光。

而纷纷飘扬的雪不在王杰希的预计之中。

他皱起眉。雪夜寒冷,血液仍然在流逝——原定在一个街区前的接应变成了陷阱,他拼着受伤逃了出来。无处可去。一些昏昏沉沉的思绪开始无声无息地占据他的脑海,关于今早的行动、宣誓仪式、旧友的嘱咐和庄园外绵延的河流。

必须要在雪积起之前找到藏身之地,不然脚印会出卖他的行踪。

王杰希拐过墙角时,忽然间浑身紧绷——失血严重影响了他的警觉性,背后的人离他已经很近了。来不及拉开距离了,他靠住墙,准备迎接一场搏斗。

攻击到来之前,他听到一声被捂住的惊呼和匕首插入血肉的闷响。有第三个人出现并杀死了跟踪者,那人停在墙角的另一边。是敌是友?

两个人都没有动。

王杰希按耐住疲乏的心跳,努力捕捉着对方精心控制的呼吸频率。

对方先开口了:“……王队?”


王杰希认出了这个声音,于是用暗语回应。

他听见短刀归鞘的声音。那人终于从墙角那边转过来,黑暗中他的面孔几不可辨,眸子疲惫而仍然耀耀生辉。对上暗语之后,他便保持着一种让人安稳的沉默。

身后仍然有猎犬一般的探子顺着血味追踪。因此王杰希尽管有疑虑,还是任由对方领他向前走去。

他们逃进一条隐僻的狭路,或者说只是两栋建筑的缝隙,只容人侧身经过。路的尽头是一座略显荒废的花园,隐藏在一座高耸的哥特式建筑的阴影下,似乎是教会的后院。那个人在地面上摸索到一个暗门,示意王杰希先爬进去,然后自己跟上。

落到潮湿却坚实的地面上时,他点燃了火把。

这大概是过去教会的一口储水池,通往地下的引水渠,修缮的很整齐。这一地下的工程曾是历任国王引以为豪的建筑,现在早已干涸荒废了,倒成了逃亡者的容身之所。

“先等等,喻队。”王杰希道。遇见对方这件事太过巧合。“预定好要接应我的人——”

“那个据点的负责人今早背叛了我们。所幸我之前勘查过地形,这里大概能当作临时的藏身之所。”喻文州没有过多解释,显然他今天也经历了死里逃生。他停下来,摘下手指上的银色戒指交给王杰希。“我来执行总部的任务。遇到你是意外,不过你现在可以信任我。”——也只能信任我。

“明白。”王杰希只扫了一眼那枚代表联盟高层信任的凤凰形戒指,就抬起头来。他从未真的怀疑过喻文州,只是……“我以为你会留在司令部。联盟到了这样的地步?”

喻文州没有接话,而是向前跨了一步搀住王杰希。这是必要的,因为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在低矮狭窄的甬道中几乎没有目的地辗转,而王杰希的意识早已开始模糊。最终他们躲进一个避风的几平米的狭窄空间里,大概是原本工匠暂且休息的地方。

王杰希终于有时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晦暗潮湿,河道荒废的风中不再夹杂着干净的落雪的气息。这间空空如也的房间是如此简陋,和面前人惯常的从容风度毫不相符。

实际上面前的人也并不从容。喻文州与往常一样,穿一身绅士般的大衣,文质彬彬得不像个军人。但他显然消瘦了,此时头发也凌乱,脸颊上蹭了一道灰尘,略苍白的嘴唇坚定地抿着——没有半分笑意。不过总的来说,看起来还是比王杰希自己好一点,他用尽全身力气靠在墙边。

喻文州放下手提箱,转过头就发现王杰希缓缓地向下滑去。

“先不要睡。”喻文州在他耳边说。

外套和衬衫被解开,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王杰希清醒了些,他勉强睁大有些失神的眼睛,应了一声。

喻文州半跪下来为他包扎伤口,垂着头,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煤油灯跳跃的火光中闪烁。他的动作太轻,以至于王杰希忍不住开口劝慰:“其实还好。”

“是还好,皮肉伤。”喻文州轻叹,将绷带扎了个漂亮的结。他也累极了,手下的动作一停,就脱力坐下,也同王杰希一样仰头靠在墙上。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不需要问。

王杰希既然肯活着寻找庇护所,就说明任务成功了——这是喻文州在这三天里盼到的最好的消息。

连喻文州这种战术型人才都被送到前线来,那情况应该不太好——这恐怕还是要问一下的。王杰希想。

“你离开以后,国王军切断了我们几条重要的情报线。我两天前来到都城,一方面是为了减少损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加紧布局。总体而言……加上你,已经有四处收网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仍然将按原计划在三天后发起总攻。”

“蓝雨还好吗?”作为特工队,蓝雨的其他人一直在最危险的权力中心分散活动,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收网。

“我相信他们。”喻文州显然很清楚比起蓝雨王杰希想问的是什么。“……你也别太担心,至少据我所知,一直没传来微草的战损。”

“谢谢。”王杰希闭上眼道,喉结上下滚动。“话是这样说。”

“是啊。”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好多人……都还是孩子。我们这个年纪时还在学校,无忧无虑,国王什么时候解散了议会都最后才知道。”

“这就是战争。”半响后,王杰希说。暗杀、制造恐怖和与同胞兵戈相见都令人不齿,但这就是战争。

“这是REVOLUTION。”喻文州稍微加重了语气。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王杰希察觉自己那些因为寒冷和过量流失而缓慢凝固的血液又有了沸腾的力量。他听到自己激烈而坚定的心跳,如同身边的人一样。

喻文州最终还是开口。“你应该也发现国王军的搜查变得更加严密了。探子被引到了附近……你又受了伤。最好的情况是,我们要在这里躲藏三天,最坏……无论如何,你要做好准备。”

“我一直都做好了准备。”王杰希语调平淡。来到都城前,他已经预计到了牺牲,尽管他希望活下去。“倒是你……”他不是不钦佩喻文州的能力,但这位队长毕竟是长期以来远离战斗中心的文职。

喻文州却笑了。“我至少准备了点食物。”

“干面包?”王杰希不抱任何希望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喻文州的笑意正泛上眼角,看起来温和而坚定。这让他生动起来,更像那个王杰希所认识的人了。

“将就一回吧,阁下。”

王杰希不置可否,直到喻文州问:“你为什么会参加联盟军?”

“很常见吧。贵族的后代反抗权威,已经是文学作品的重要题材之一了。”他不太愿意多说,也不敢放任自己睡去,于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呢?”

“我啊。”喻文州平缓地说,像在讲述随便什么人的故事。“我父亲是大学的教授,曾经是。他不承认自然现象是某种神谕,也不相信国王和神有什么关系……”


王杰希再次醒来时,火把已经熄灭了,四周一片静寂。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佩刀,随着大幅度的动作,喻文州的大衣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而大衣的主人坐在一旁的昏暗里,对着怀表报出了现在的时间。

已经是第二天了。王杰希问:“你没有睡?”

“你身上毕竟有伤。”喻文州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一问题。他放下膝上的笔记本站起来,干脆利落地把大衣捡起来自己披上。“……现在缺少药品,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我去找点水回来。”

“小心。”王杰希嘱咐道。

喻文州很快带着水回来——是融化的雪。王杰希料想以他的智商不会为了扫荡积雪而暴露藏身处的入口,但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儿吧。

“外面探子很多。”喻文州只说。他神情严肃,却因沾上的雪花显得有些狼狈的可爱。两人简单滋润了干涸的嗓子,然后分食了一根干面包。

“……我们或许该在餐前祈祷。”王杰希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补充说。

喻文州疑惑地偏了偏头。“我以为我们都不相信上帝。”

“是啊,不相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提起祈祷。或许是因为昨天说到了他那严格的天主教家庭,或者是因为此时这个简陋的栖身之地笼罩在一种神性的安静中,无关乎教会和不被他信仰的上帝。

王杰希想起他曾经发表激昂的演说,什么冲破迷信的牢笼;又想起母亲曾平静地反驳说,有时你祈祷,只是因为有爱的人在心中。

——此时喻文州已经被疲倦拖入了梦魇之中,他靠着墙,睡得安稳。

王杰希安静地看着他。他原本以为喻文州是会在睡觉时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因为他一向温和内敛而心思细腻。正相反,那家伙越睡越舒展,从靠墙的姿态渐渐向着王杰希的方向倒下去,直到横在地上。

这种对比让人觉得意外。王杰希没忍住伸手撩了一把他头发,很柔软。有这么柔软头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坚定的心呢。

这么坚定。

联盟成立时,贵族军校毕业的王杰希同许多师兄们一样,毫无顾忌地投身于轰轰烈烈结果未知的历史中。一年之后他见到喻文州,刚从国外的大学归来,带着一身无用的主义和有益的理论。没有人相信这个不怎么会打架的年轻人能在联盟军坚持下来——其实在外界也没人相信他们所有人能坚持下来。从一开始只是喊着推翻帝制推翻神权的激情运动,到后来有组织有章程的决绝的抗争,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都已经成为元勋。他们用凤凰这不死鸟作为联盟的标志,借神话中能燃尽一切的火焰,也借一颗死而不已的决心。

他们斗争,因为这不仅仅是他们的战争。

为此他们不舍昼夜。

也不知昼夜。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醒来,分享完越来越少的面包,后来只偶尔用雪水滋润双唇。

谁都不知道总攻能否按计划发起,又能否成功。这大概是最后一场战争,而他们只能静待结果。时间仿佛已经在寒冬死去,表盘的转速越来越慢——

直到第三天的凌晨。

王杰希睁开眼,伸出手去试探喻文州滚烫的额头。这两天他一直在担心王杰希的伤口发炎,最后自己却率先发起了烧。

喻文州也醒了。他的睫毛眨了眨,然后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天要亮了。”他轻声说。

这句话里仿佛带着些预言的不详色彩,两人都一时没再说话。

但他们已经习惯这种默契的沉默。

“倒不怕别的。”王杰希岔开了话题。“你万一真的烧傻了,联盟还要再去招个部长。”

“谁要去给他们当部长。”喻文州重新闭上眼,嘟囔道。“你会留在军队里吧。”

留在军队吗?不,即使没有左肩上的伤,王杰希也不想再守军队上的清规戒律。这本来不是他向往的生活……他放弃自由,为了更广义上的自由。

于是他答道:“不会。大概会重新读个书,然后留在大学里任教吧。”

喻文州轻轻笑了。“那我还是去当个教育部长吧。”

……针锋相对,这么看他脑子还算清醒,王杰希摇摇头,问:“渴吗?我给你拿水。”说着就要起身。

“别乱动。”喻文州怕他伤口挣开,伸手拉住了他。

王杰希一愣。

力量从他炙热的手心传来。喻文州望着他,眼睛里也燃烧着火。

神差鬼使地,王杰希转过头去吻他的唇。

——这是一个奇怪的吻。

他们的唇同样苍白干裂。他们的鼻梁毫无技巧地碰撞在一起,没有人退让。

那样生疏,却又那样合契,仿佛是第一千零一次亲吻对方。

然后他们对视。

他们确认彼此眼神中的火焰,不仅仅源自联盟的凤凰——不仅仅是燃烧尽自己的挣扎的火焰,不仅仅为了信仰。


他们相爱,于是在灰烬里开出花,然后染上曙光的色彩。





——

引用的诗就叫《凤凰》。

我真是太喜欢这首诗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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